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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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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徵是被楓糖的香氣勾醒的,他睡得很沈,還意外夢到大學時作弄易承昀的一個小惡作劇。

睜開眼後,眼前依舊是只有一片漆黑,但他意外發現,從外面傳來“啾啾”的鳥鳴聲、風吹樹葉的颯颯聲、以及易承昀鞋子踩在地毯上的摩擦聲,變得比以往清晰。

伸了個懶腰,聞徵吸了吸鼻子,眉眼彎起:“奶油松餅?”

望到聞徵轉過頭時,易承昀差點以為他已經能看見,強行壓下升起又沈下的心,擡手撓了撓他的下巴:“小饞貓,先去刷牙洗臉。”

聞徵被牽到洗手間,感覺到易承昀貼在他身後,正握住他的雙手,別扭道:“洗漱我自己來。”

易承昀從鏡子裏看他:“沒關系,我今天有空。”

挨在他懷裏,聞徵鼓起臉,沒來得及出聲,聽身後的人說:“張開嘴。”

牙刷的軟毛蹭過舌尖,聞徵身體不由自主發軟,分不清易承昀是有意無意。

“你出去。”好不容易刷完,聞徵忍無可忍:“接下來的你不能看。”

洗手間裏每個角落都裝上了感應器,聞徵雖然眼睛看不見,行動慢一點,沒有其他不方便。

仔細打理好自己,他摸索著打開門,聽見易承昀的聲音在旁邊:“吃早餐吧。”

放心將手交給那人,聞徵順從跟他到桌前坐下,舔了舔嘴唇,昂起頭問:“你餵我嗎?”

易承昀不假思索:“好。”

本來只是隨口逗逗他,聞徵沒想到這人竟會當真,一時興起,想也不想擡手往他臉上摸去。

易承昀:“嗯?”

聞徵感受著指腹掠過易承昀的眉毛、鼻尖、唇邊,試圖在腦海想象那人的模樣,輕笑答道:“想摸摸看你今天有哪裏不同。”

兩人離得很近,彼此的呼吸快交纏在一起,易承昀能數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;目光稍稍往下,能在他松開一顆紐扣的衣領下,隱隱約約看到幾朵可愛的“小木槿”。

真是毫無危機意識。

易承昀腦中驀地浮現起昨夜聞徵的樣子,平日高傲的騎士一次又一次、緊緊抱住他,聲音透著水汽:“我想感覺你。”

咽了一口水,易承昀的理智警告自己不是想這個的時候,一手握住那人亂摸的手,啞聲耐心道:“別鬧,好好吃早餐。”

說完順手攏好聞徵的襯衣,易承昀喜歡在他的小先生身上留下“標記”,但只有他一個能看。

聞徵將手搭在他手上,搖頭道:“還是我自己來,你不用去上班嗎?”

眼下距離平常上班的時間早過去一個多小時,易承昀切開一片松餅,細心抹上楓糖和黃油,送到他嘴邊,淡淡道:“餵你吃完,我就去。”

聞徵低頭吞下,甜絲絲的糖漿和濃郁的黃油席卷口腔,含糊不清道:“那明天我要自己吃。”

他知道這是易承昀的體貼,偶爾一兩次當作情趣,他可不想被當成生活不能自理的金絲雀。

易承昀看著他吃完,撚起紙巾擦幹凈他的嘴,看了一眼窗外,問:“去外面走走嗎?天氣很好。”

聞徵疑惑他今天怎麽一點都不趕,點頭答:“好。”

兩人十指緊扣,漫步踏上花園的草地,宙斯歡喜得圍著他們打轉,易承昀看著低頭去摸愛犬的聞徵,考慮再三,沈聲開口:“我有件事要對你說。”

聞徵蹲在宙斯身邊,察覺到他聲音不對勁,側過頭問:“這麽嚴肅?”

易承昀斟酌道:“昨天你說,薩瓦爾多的狀態不對,”他看到聞徵順狗毛的手頓時停住,接著說:你是對的,是有人在馬場裏動手腳,目前還在排查目標。不過,如果我沒猜錯,主使的有可能是秦家。包括你父親上次到馬場鬧事,背後推波助瀾的也是他們。”

聞徵直起身,喃喃道:“秦家嗎?”

易承昀深呼一口氣:“我記得你先前就看秦家兄弟不順眼,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不愉快?”

“很難說清楚,”這段時間,聞徵一心一意備賽,沒想到自己暗中成了目標:“你知道,因為我是小三的孩子,他們一直不喜歡我。不過要說觸及利益的糾紛,印象中沒有。”聞徵頓了頓,提起秦家,他很難不想起前世,補充道:“最討厭我的人不是秦東兩兄弟,而是秦家老爺子,據說秦嬌病死的時候,他十分自責,認為要不是他主張與聞家商業聯姻,他女兒就不會死。”

僅憑這些不足以讓秦家千方百計陷害聞徵,乃至要他的命,易承昀心底有個推測,應道:“原來如此,總之,為了防範未然,這段期間我會往馬場增派保鏢。”

聞徵難得聽話,道:“知道了,我又不是三歲小孩。”

送易承昀離開家趕去公司,聞徵緩慢摸著墻壁回到書房,他昨天通過教練要到一位外國盲人騎手的聯系方式,向對方送出一封誠懇的求教郵件。

但查收回覆前,他深呼吸幾口氣,撥通馬術協會的電話:“你好,請問是主席助理陳小姐嗎?”

電話那頭回道:“是的,我們昨天收到關於你受傷的報告,請問現在你的眼睛情況怎樣?”

“謝謝您的關心,”無意浪費時間客套,聞徵話鋒一轉:“由於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覆明,我想請求協會,讓別的騎手頂替我在團隊裏的位置。因為我當下無法履行隊長的職責,不想拖累隊員備戰奧運的進度,非常抱歉。”

昨晚他考慮清楚這個問題,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當前時間緊迫,因此索性主動提出。

除去情緒方面的因素,這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,既可以讓聞徵自己安心準備個人賽,又不耽誤隊員訓練。

“明白了,協會對此深表遺憾,祝早日康覆。”電話那頭傳來明顯的嘆氣聲:“考慮到你情況特殊,我們昨天開會討論過,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持。”

“謝謝,”聞徵清了清嗓子:“除外,我會盡快和教練商量、制定今後的訓練方案,然後一同向協會報告,再公開作出聲明,希望能繼續參賽。”

對面聽上去無比驚訝:“你要繼續參賽?”

聞徵平靜道:“是的,國際大獎賽中,殘疾騎手有同等競爭機會,請把我當成普通騎手。”

掛斷電話,聞徵像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,隨即驚喜發現那位盲人騎手回覆了一篇長郵件,具體描述患有視力障礙的騎手該如何進行馬術訓練。

不僅如此,她在郵件中提到:“如果你願意,我們可以進行一次線上對話,假如能解答你碰到的難題,我會感到很高興。現今世界上殘疾騎手並不多,希望你未來的表現能鼓舞更多人。”

興奮地向對方表達感謝,聞徵用心記下郵件中的重點,不停在腦中描繪訓練場景,巴不得長出翅膀飛到馬場,忽然聽見走廊外的腳步聲,接著便是熟悉的聲音:“什麽事這麽開心?”

“你回來得好早。”聞徵沒註意時間,輕快站起身,舉起手示意:“你別動,我走過去。”

易承昀擡起的手慢慢放下,屏住氣息,望著他閉著眼,赤腳踩在地毯上,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靠近,說不清在緊張些什麽。

指尖觸到西裝外套那刻,聞徵臉上瞬間亮起,用力撲到他懷裏:“看,我抓到你了。”

“真厲害,”易承昀一手撫上他的頭發:“想要什麽獎勵?”

“我想吃完飯去馬場,”聞徵昂起頭,毫不意外得到他肯定的答覆,兩人一起往樓下走,又隨口道:“對了,我上午向馬術協會申請,退出團隊賽,他們批準了。”

易承昀看向他,試探問:“這裏只有我和你,想怎麽發洩就怎麽發洩,別憋著。”

聞徵打趣道:“在你回來前,我罵過了。說真的,我有點想再和你一起去遠東開坦克。”

易承昀為他拉開餐椅:“隨時奉陪。”

兩人在桌前坐下,午飯是聞徵喜歡的紅酒牛排,他莞爾道:“對,大滿貫是我的目標,確實有點遺憾錯過這回。不過,馬術比賽沒有年齡限制,我覺得我可以騎到90歲。等我重新看見,未來肯定有機會。”說完,他自言自語道:“又不是沒經歷過更糟的。”

易承昀擡眼問:“什麽意思?”

回過神,聞徵將偶爾閃過的幾幕前世記憶揮出腦海,笑了笑:“沒事,有點餓。”

不想逼他,易承昀沒有追問,卻是想起兩人婚禮那晚,聞徵紅著眼說的幾句醉話:“我哪有家”“你們個個不都是想著利用我?”

聞徵的聲音打斷了易承昀的沈思:“你怎麽不說話?”

揉了揉額角,易承昀心不在焉道:“在想等下給你的驚喜,不知道準備好了沒。”

聞徵抿嘴笑:“我可太期待了。”

午飯時聞徵說得很多,易承昀認真聽,偶爾回答一兩句。飯後兩人午休了一會,聞徵被他輕輕喚醒,聽他說:“換衣服吧,我們散步去馬場,我知道你要見到你的戰馬才踏實。”

兩人才走到馬場門口,聞徵便聽到馬場似乎比平時來得喧囂,汽車、馬蹄、人聲一片嘈雜。

“你來啦。”裴思宇從裏面跑出來,禮貌向易承昀打招呼,開口道:“我剛知道,馬術協會讓他們三個到新團隊的馬場訓練,你還好嗎?”

“挺好的,”知道思宇指自己的三個前隊友,聞徵輕松道:“沒想到上面的動作這麽快。”

話音剛落,他聽到幾對腳步聲靠近,三人當眾最年長的娜仁先開口:“聞徵,見到你真好,狀態看起來不錯。”

朝聲音的方向點了點頭,聞徵大方伸出手,衷心道:“你們加油,以後有機會再合作。”

三個前隊友都知道他主動提出退隊,輪流和他握手告別,尤其年紀最小的溫宇晴,抱住聞徵時眼眶都紅了:“你一定會好起來的,說好以後在賽場上再見。”

聞徵開玩笑道:“絕對會,到時我不會手下留情哦,你們可別松懈。”

和幾人寒暄過後,易承昀牽著聞徵繼續往馬房走,等四周只剩兩人時,方若無其事問:“你跟溫小姐很熟?”

“還行,可能小孩子比較情緒化。”三個隊友中,聞徵和另外兩人更熟,他後知後覺,捏了捏易承昀的掌心:“你不是在吃小姑娘的醋吧?她有男朋友,雖然我沒見過。”

易承昀註意到剛溫小姐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,但他不想讓聞徵分心,不動聲色道:“那就好。”

“我聽到馬鳴聲,”隨之而來的還有空氣中腥澀的幹草味,聞徵知道已走近馬房,不自覺加快腳步:“幫我看看,他們樣子還好嗎?”

幾匹馬看到兩個主人,紛紛把頭探出柵欄,長長的鬃毛甩來甩去。

“他們很掛念你,在招呼你過去。”易承昀將聞徵帶到薩瓦爾多跟前,輕輕握住他的手,貼上馬額:“感覺到了嗎?”

“嗯,”手心感覺黑馬的溫度,聞徵眼角亮晶晶,一點點靠上前,額頭蹭了蹭馬額:“我也很想你。”

正在安撫薩瓦爾多,聞徵聽到易承昀走到他隔壁,轉過頭問:“是瑪莎的聲音?”

“對,”易承昀把一根胡蘿蔔餵到瑪莎嘴裏,笑道:“她的毛長回來了,像個披雪花長袍的小公主。”

“讓我摸摸看。”聞徵拍了拍薩瓦爾多的脖子,抓住易承昀的手,另一只手碰到瑪莎的鬃毛,由衷道:“她現在一定很漂亮。”

易承昀深深看了他一眼,溫和道:“還有一個新朋友,我們一起見見她,好嗎?”

“新朋友?”聞徵的好奇心一下被吊起:“他在這裏?”

“對,”易承昀悄悄打開旁邊的護欄:“打個招呼吧。”

幹草發出輕微的“哢擦”聲音,聞徵豎起耳朵,竭力分辨向他走來的“小朋友”,忽然,他呼吸一緊:一片軟軟的、微涼的“棉花糖”碰上他的指尖,觸感細膩熟悉,毛絨絨的頭頂更直接拱到他掌心。

“你好啊,”聞徵舒展開眉眼,緩緩蹲下,像遇到兒時玩伴,探出手問: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小騎手們都是從騎這種小馬開始學馬術,十歲前,聞徵最好的朋友就是一匹美洲矮種馬。

“小姑娘還沒有名字,”易承昀在他身邊蹲下:“等你給她起名。”

“讓我想想,她的花色是怎樣的?”聞徵摟住只到他身高一半小馬,蓬松的鬃毛柔順溫暖,像天使親吻在手上:“誒?她背上有東西?”

“是給你的禮物,”易承昀揉了揉小馬頭頂的軟毛:“她身上有兩種顏色,身體毛色像融化的焦糖,四個蹄子黑得像從煤坑裏爬出來。”

聞徵摸到馬背上的東西,像小盒子,取下放在耳邊搖了搖:“是什麽?”

易承昀鼓勵道:“打開看看。”

聞徵索性坐在地上,專註拆“禮物”,不確定問:“這是……太陽鏡?”

易承昀解釋:“這是‘精靈之眼’,戴上後你可以自己來馬場,帶馬去散步,去哪裏都可以。”

聞徵不知道,他手上的是全世界首款“人工智能視覺系統替代人眼”的產品,除去一般智能眼鏡的功能外,“精靈之眼”能幫助盲人躲避障礙,識別物體、定位、導航……能讓視力障礙人士和健全人一樣正常出行。

“來試試?”易承昀幫他戴上:“能聽到提示嗎?”

聞徵邊聽邊點頭:“嗯,它在告訴我,柵欄離我有幾步,你今天穿的衣服顏色……”

松了一口氣,易承昀站起身,試著向他伸出手:“要起來嗎?抓住我的手。”

耳機裏傳來物體靠近的距離提示,聞徵半信半疑擡起手,一點點向前探,像個初次看到世界的孩子,越來越響亮的心跳聲中,他用力握住易承昀長著薄繭的手掌,長呼出一口氣:“好。”

“還有一個彩蛋,”易承昀將小馬的韁繩放到聞徵手上:“她是一匹導盲馬。”

他知道聞徵不喜歡被過度保護,特地加上雙重保險。

聞徵揚起眉梢:“真的?”

據他所知,導盲馬養護、訓練成本昂貴,有價無市。

“瑪莎眼睛出問題的時候,我就想給她找個朋友。”易承昀邊把馬刷和馬鞍拿過來,邊說:“等你重新看到,我們可以將她送給有需要的人,或留在馬場。”

“聽上去不錯,”聞徵牽著小馬,在馬房裏來回走了幾回,一拍掌:“決定了,她叫聞小易,我要喊她小易易。”

易承昀:是故意的嗎?

午後愜意的暖陽中,兩人仿佛回到高中時光,一起備馬,一起給兩匹戰馬換上新馬衣,還一起到外面騎了一小會。

直到被易承昀提醒天色漸暗,聞徵才依依不舍和幾匹愛駒告別,回家路上,他左手被易承昀牽著,右手牽著聞小易:“要帶小易易回家了,不知道她喜不喜歡花園的馬房。”

易承昀仍在努力適應“小易易”這個名字,表面上維持波瀾不驚:“我想宙斯和她會成為好朋友。”

“我也這麽覺得。”感覺到身邊的人突然停下腳步,聞徵想轉頭問“怎麽了”時,隨即聽見提示音:前方X米處,有一名身高X米的男子。

“你爺爺在我們家門前,”註視著大門前的老人,易承昀把聞徵拉近了些,低聲道:“你如果不想理他,我會讓保鏢解決。”

皺起眉,聞徵對這位老人的印象,停留在上次對方用拐杖打得易承昀“骨折”:“他來做什麽?”

“可算回來啦,”聞徵的爺爺——聞超,拄著拐杖,顫顫巍巍轉過身,著臉擠出一個笑:“等你們好久。”

耄耋之年,本應到享清福的時候,聞超卻不得不為被羈押的兒子,低聲下氣上門找小輩,對方的保鏢居然敢讓自己吃閉門坑。

兩人回來前,他已經在門前磨了半小時,腿腳快邁不開,見到他們時如同得救一般:“一家人,進去敘敘舊吧。”

餘光註意到聞徵的臉色,易承昀發話:“給聞老先生準備一張輪椅,到客廳裏等。”

說完,他帶著聞徵,一言不發從神色尷尬的老人身旁走過。

“我和你一起,”兩人回到屋裏,換過衣服,聞徵拉住他的手:“我想做個了結。”

易承昀拍拍他的手:“好。”

他們從樓上下來時,聞超正雙手捧著一個羊脂玉白瓷杯,小口小口品剛承上的玉蘭香。

望見兩人下來,聞超放下茶杯,似恢覆了幾分家主風範,裝模作樣道:“以前我看不上玉蘭香,原來口感不差。”

兩人默契地沒有答話,靜靜在他對面坐下,易承昀不慍不火道:“那麽,有什麽請直說。”

“爺爺近來過得好苦,”聞超用手背抹了抹眼角:“聞家大宅被查封,兒子在看守所,長孫下落不明,剩最有出息的小孫子,”說到這裏,他偷偷瞄了聞徵一眼,哽咽道:“對我不聞不問。”

聞徵的聲音聽不出情緒:“你真不知道為什麽嗎?”

比起兒子,聞超畢竟經歷的風雨多,裝作聽不懂他的話外音,繼續道:“前兩天,在新聞裏知道你眼睛看不見,爺爺有多心痛你知道嗎?你有沒有想過,如果你能原諒父親,就能放下孽障,說不定對眼睛有好處。”

“我認為該放下孽障的是你。”聞徵訝異自己內心毫無波動,他大概明白聞超的來意,像在談論陌生人:“至於父親的事,不過證明了一件事,你沒教給兒子的,法律會教他。”

聞超捏緊拳頭,分不清話裏有幾分真心:“爺爺知道以前對你不好,想起我那樣對你,每晚後悔得睡不著。你不是常說想要家人,血濃於水,你的家人就在這裏,等你回頭。”

屋裏一片安靜,易承昀見聞徵半晌沒有說話,伸手用力摟了摟他。

“謝謝你讓我想起,五歲的時候我哭著求你抱我,而你狠狠踹開我,說我是小三的孩子不配,類似的事在聞家重覆了二十多年。”反握住易承昀的手,聞徵盡管看不見,牽起嘴角,朝身邊的人點了點頭,繼續道:“可惜我已經不是小孩,你來這裏不是愧疚,是想再一次用親情綁架我。但你忘了,聞家從沒給過我這種東西,我自然不必還。”

聞超布滿皺紋的臉隱隱透出一絲陰鷙:“想到你家人過的日子,你能心安嗎?”

聞徵笑得如釋重負:“當然能,甚至會逐漸忘記無關緊要的人。我祝你長命百歲,這樣才能看到我將來獲得更多榮耀,反覆提醒你落得今日的田地、全是咎由自取。”

沒放過聞超眼中幾近藏不住的恨意,易承昀給等在一旁的周軍遞了個眼色,半客氣半警告:“既然話說清楚,如果聞老先生不想連現在享受的也失去,或許你該離開。”

冷冷看著臉色煞白的聞超被推出客廳,易承昀拍拍聞徵的背,輕聲安慰道:“他走了,以後不會再來煩你。”

“嗯,”像追一出裹腳布連續劇,總算撐到結尾,聞徵眨了眨眼:“我想去看小易易。”

易承昀放下心:“她在花園和宙斯玩,你可以自己過去嗎?我要打個電話。”

聞徵沒多想:“好。”

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,易承昀沈下臉,站起身快步往外走。

截住被送到大門前的聞超,易承昀的眼神和面對聞徵時判若兩人,寒聲開口:“我知道了聞徵身世的秘密,”看到對方臉上的精彩反應,他知道自己猜測正確,俯低身,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:“如果我是你,我會勸你兒子早日認罪,畢竟對他來說,裏面比外面安全。還有,記住剛才的話,不僅是警告。”

別墅另一端,在花園裏和小易易、宙斯玩飛盤的聞徵對此一無所知,滿腦子明天的訓練計劃……

借助智能視覺輔助器,聞徵克服了大部分生活上的不便,不幸的是,作為騎手,要完全跨越視力障礙的鴻溝,並沒那麽簡單

盛裝舞步標準比賽場地為60X20米,隔特定距離用字母劃分成一個個區域,騎手需要記清點位字母、各條線路、各點間的距離,要求每隔一個字母變換一個動作。

看不見的情況下,聞徵依賴的只有記憶,心裏默數、配合教練提示,記下每個要換動作的點。

此外存在更大的難題,他無法像之前通過看訓練錄像,找出騎姿的不足,要重新摸索一套方法讓自己保持筆直,控制彈跳力和柔軟度。

新一輪訓練結束後,裴思宇照常和聞徵一起吃午飯,擔心問:“你確定要參加下個月的表演賽嗎?”

“我確定。”聞徵冷靜道:“清楚認識到差距是好事。”

裴思宇沒把“萬一相比你過往成績出現落差”說出口,鼓勵道:“我覺得你表現很好。”

表演賽地點在離他們相隔半天車程的城市,聞徵和團隊到場後,認識的騎手陸續過來和他打招呼,還有後輩偷偷給他送花表達敬意。

“他們難道不知道你要準備麽?”特地在他開賽前趕到休息帳篷,易承昀自以為悄無聲息扔開幾束玫瑰,臉色不太好:“該讓他們賽後再來。”

“你說得對,”聞徵忍住笑:“我要專心準備,你也出去吧,反正看到你就沒人敢進來。”

易承昀:……

熟練備好馬,聞徵這次只帶薩瓦爾多和果凍兩匹馬出場,每匹馬分別有兩輪競賽機會。

聽見準備上場的通知,聞徵牽起馬,腦海中回想起請教的盲人騎手對他說:“他們說我在馬背上像能看見一樣,秘訣是,你要學會騎上馬後摒棄一切雜念,調動所有餘下感官來與馬建立聯系。”

不少觀眾看過聞徵失明後堅持參加比賽的新聞,他一出場,熱烈的掌聲鋪天蓋地。

聞徵頭戴純黑禮帽,身著長燕尾服,舉起手表示感謝,風度翩翩。

盲人對聲音更為敏感,在賽場上是把雙刃劍,聞徵能通過馬呼吸和落蹄聲分辨馬的狀態,同時又聽到離得近觀眾的竊竊私語:“他真沒問題嗎?”“有影響吧。”

種種聲音環繞中,聞徵策馬走到賽場中央,立定行禮,緊接著表演開始:縮短慢步、橫向運動後肢旋轉、帕沙齊……

議論的聲音不知不覺消失,觀眾一個個瞪大眼睛:聞徵的步法變換優雅從容,和健全騎手分不出差別。

“85.936”

得分出來後,不僅場內觀眾沸騰,聞徵本人都驚呆了:離他自己的歷史最高分只差一分!

在工作人員帶領下往回騎,聞徵高興之餘,腦中冒起一個強烈的念頭:從沒像現在這刻,那麽想看到易承昀的樣子。

作者有話要說:1.視覺輔助工具的功能參考“天使眼”/“開普勒鏡頭”

2.文中引用的盲人騎手經驗來自英國盲人女騎手Niaylor的訪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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